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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後七日.jpg 


作者:劉梓潔
出版社:寶瓶
出版日期:2010年08月03日
閱讀日期:2010年10/01-10/03
入手方式:借閱@圖書館


      還在讀高中的女兒,自學校返家,父親騎著野狼機車去車站接她。一路,父女
      隨意攀聊,爸爸問她,模擬考考得怎樣,會不會上台大。女兒噘嘴耍耍大小姐
      脾氣,不要再問成績的事啦。
      而時光忽一轉,摩托車的父女錯位。女兒騎著機車,載著父親,只可惜,已不
      是能說能笑的老爸,而是一幀遺照。
 
      拍這場戲時,我毫無預警,會被震撼到痛哭流涕。我在攝影車上,看著小螢幕
      裡那對如情人一般的父女,情緒驟然失控,但也不是要拉要勸那種,就是,淚
      水關不掉。劇組人員大概以為這是我的親身經歷,所以不能自己。其實,真正
      的原因,只有我自己明瞭。
      沒有。我和我的父親沒有過這樣親密的相處。但正是這樣才教人難過,因為,
      再也沒有機會了。
                                                        劉梓潔,〈後來〉


顏崑陽評論《父後七日》時曾說:『梓潔的心眼很特別,能從亂彩繽紛中看到原色,從眾聲喧嘩中聽見寂靜。』儘管先前挾著『林榮三文學獎首獎』氣勢與意象悠遠說不出口的封面不斷吸引著我底目光,卻終究未能提起強大到可以撼動原先閱讀排序的決心與時程來閱讀,一直要到同名電影殺青、在台北國片票房呈現一片叫好叫座的氣勢下才速然地發現自己再不跟上這波荒謬的熱潮,恐怕將要為人/文青所嗤之以鼻。於是,在一個不那麼炎熱的秋季週末,我邂逅了這一位懷著『離散情節』而作的劉梓潔。一位父後七日才被排山倒海的悲傷與回憶襲擊到無以招架的那位女孩。

國語台語狹睨地挨擠在文章塊落裡,讓人體會到的是親暱的中南部方言與熱情,因此偶爾迸出不那麼文雅的字眼也就見怪不怪了。而那樣荒誕的祭拜與守歲除了把死亡課題寫得不至於那樣神傷哀悽以外,凸顯的便是父後八日突然斷裂到幾近難以把持住的膨脹回憶那樣截然的情境,彷彿先前還在繚繞的菸味裡木然地說死亡並沒什麼大不了,下一刻就見到他/她就著廁所馬桶嘔出沈睡在記憶深處的黏稠胃液。陳芳明說『散文的速度呈現出來的是跳躍與斷裂。由於不斷分行的結果,幾乎每段文字都保留鮮明的意象。』就是這種恰到好處、讀者與作者隨時會被藏匿在文字間、不期而遇的瑣事與回憶給撲得渾身傷痛。

         
我爸,在哪裡呢?
     如果是在家裡,我媽也常說,去看一下你爸。她指的是樓上祠堂裡那塊神主牌。
     而在田尾鄉公墓停車場旁,有一座塔,來到這,說,去看一下你爸。指的就是,
     塔裡的罈裡的你。
     你在這世界最後物質的存在。
                                                        劉梓潔,〈後來〉

那樣與鄰居暴烈死亡的連結、那些與父親冷笑話連結的天氣、那種寄盼與亡父玄密感應的尋尋覓覓,加深了未亡人與逝者的最後連結及對話,也藉由『天涼好個秋』等沓雜瑣事串連起那些追逝憑弔父親的執念,以為自己不會在對夢中的亡父有著任何執著的起心動念,卻在日本紀伊山高野山、上海工作宿舍一片雪白蒼茫中被悲傷挫折給擊倒。但那已是永恆的存在,留下斑駁記憶兀自逡尋的時光了。

        
返鄉者,你也跟我一樣,十年前大學聯考,就決定不管考幾分都要從台北的學
     校開始填志願,而且去台北一定要先去敦南誠品嗎?嘿,跟你說一個很蠢的,
     我大一還和高中校刊社同學跑去誠品前面喝啤酒,不睡覺,覺得自己就是文藝
     青年了。一年內跑完所有地下音樂酒吧,酒量大概是那時練的。
     我們已不是孤女的願望那一代,離鄉背井,不是為了投入經濟起飛的年代,而
     是,我們需要都市裡那些資訊與資源,更表淺一點,我們需要那些配備:涼菸
     紅酒、翻譯小說、搖滾樂CD,更甚者,老外男朋友。

     可我相信,淺藏在心中的,我們仍是一個鄉下小孩。放大來說,就像是,土耳
     其作家到了美國,印度作家到了英國,成為英語流利、用英文上課的教授級作
     家,但他們畢其生探索的,仍是那離散情節,他們寫的東西就叫離散文學。

                                                      劉梓潔,〈返鄉者〉

想念會傳染。悲傷在父後慢慢移植到一九八0年代的種種,透過火車連結起當年返鄉種種見聞,把返鄉者寄居的城市燈紅酒綠以及老家鄉村的樸實無華對比錯落拉得更大,磕磕絆絆中慢慢練就我們這群寄居者兩種不同的生活步調,兩種不同的社會觀。還記得當年踏上北國土地的我彆彆扭扭地認為自己不過僅是吸附在饒富台北土地的浮萍,眼光逡巡著身邊熙來攘往的漠然渙散眼神,一只耳機便是阻絕自己與城市連結的最佳利器,試著想像自己靈魂已然剝離峭冷的空氣。也許返鄉者不一定都是這樣顛躓走過來,但敏感如我,卻足足花了一年的光景讓自己融入。很傻,回首時卻又是一股清妙的無奈。

田尾、台北、上海、日本,最後座落在大學時期的永和,描寫著在北國一再搬家、宅女與兩隻貓的趣事,這些檢視過往種種荒唐的自我剖析,讓讀者看見劉梓潔最赤裸裸、最真實也最荒唐的一面,這樣的歡樂氛圍總算把先前沈悶的喪父之慟給著實沖淡不少。而回憶最後把讀者帶到一個人島嶼時光、二個人的城市之戀,她率性如此,可以揹執一個包袱,踏上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寵愛假期,讓身心全然放鬆,讓神經腦袋清空,也讓讀者如我心神嚮往無比。

     我在機場大廳的匯兌櫃檯,將一疊不算厚的新台幣,換回幾張薄薄的美金;同
     時將一個索居於城市並極度仰賴文明的我,匯兌成隨處可為家、四海皆兄弟的
     我,我唯有握足後者的籌碼,才能在香港轉機誤點兩小時餘的空檔,以風衣外
     套蒙頭在五十四號登機閘口前怡然昏睡;才能凌晨七點半零下三度在香格里拉
     郵局台階前,啃一顆蘋果當早餐,呵著手簌簌寫下一張字跡潦草的明信片,等
     待郵局開門讓我買足面值人民幣一塊六的郵票用舌頭沾了唾液就貼定投入郵筒
     ,寄回島國。收件人是自己。如此,我在歸來時打開信箱就可以收到,這樣假
     期結束時我將不顯得太失落。
                                                     劉梓潔,〈雲南書簡〉

故事後半講述的是劉梓潔與男友的種種,以及自己在中國大陸看到種種、憶起種種。故事雖不至前半部那樣攫人心神,但卻多了份繾綣安逸的氛圍,以及一種恬淡的幸福閑適感。這種屬於愛戀的經驗或許不是每個人都能嘗得到,但卻能讓看見一種專屬於作者自己的過往心情寫照,慢慢地透過文字發酵。

     我不知道是什麼旅行中倏忽升起的動情激素,讓你從赤道連結回寒流,從赤身
     裸體都無法揮散的氤氳熱氣裡,想起一雙毛織手套。
                                                   劉梓潔,〈旅行的瞬間〉

陳芳明說『語言是那樣放縱,然而深沈的哀悼就暗藏其中。痛苦被淨化了,對父親的懷念變成永恆。』而永恆的哀慟,要從第八日開始起算。

     那年夏天,颱風將至,我們並坐在我打工書店前的梯階,一團厚重的橘色的雲
     糾結在我們之中。親愛的你問,你最怕的事情是什麼?我說,挾以爆破的哭聲
     ,我怕被你忘記。
                                                    劉梓潔,〈雲南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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