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夢人

    


作者：凱薩琳‧霍歐（Katherine Howe）
出版社：大塊
出版日期：2010年04月25日
閱讀日期：2010年05/07-05/10
入手方式：試讀活動


十六、十七世紀儘管是科學革命人才輩出的理性紀元，卻也是歐洲近代女巫獵殺最狂妄最殘
慄的世紀，這樣矛盾的年代如實反映當代人類對當時起步階段科學所無法解釋的現象一種群
聚恐慌，正因為代表理性萬能的科學邏輯都無法解釋的現象（其實不過是當時的知識仍舊有
限），人們希望為這些從內心滋長的憤怒恐懼尋找一個合理的宣洩出口，作為這股發洩對象
的犧牲者於焉而生。在當時備受鄙視的女人一旦擁有稍稍易於平凡男性的能力就會被視為與
惡魔訂立契約、獻身於鬼魅，繼而她們在社交場合上不斷被奚落鄙夷，甚至在出現某些凡人
難賭的天降異難之餘，這股恐慌便會不斷蔓延分裂，最後突破每個人理性最後防線引發一波
波的女巫大審。叫人發嗤的是，我們不難窺見這一場場所謂比附正義道德的宗教之審當中，
不免有些猖狂婦道之流大肆批評指責，甚至互相指責對方就是女巫，這種群眾恐懼的回饋機
制帶來的是整個和諧法社會秩序的崩頹，一直要直到理性主義大興其道才漸進隱落。

作者在書後語提及，『在文學或歷史著作當中，這場審判（一六九二年的薩林女巫大審
）通常有其他意義。若不是藉由女巫大審來彰顯當時薩林和今日丹佛斯（即從前的薩
林村）的社會衝突，就是強調女人在殖民文化當中的角色變遷。在這些論點當中大家
都忽略的一項事實：對當時經歷薩林恐慌事件的人來說，這些審判真的是有關「巫術
」。包括法官、陪審團、書記、指控者和被告在內，每一個涉入審判的人都在生活宜
僅的宗教體制之內，他們相信女巫存在，相信惡魔可以透過人間的媒介來作惡。』作
者忖度當年村民惶恐進一步提出更為大膽前衛的構思，亦即『如果世上真有巫術存在』的出
發點作為本書的創作背景，並試圖為當年人人聞之喪膽的『巫術』平反。她以當年薩林村事
件的真實事件為基底，考究當代事件的歷史背景以及參與見聞的人物，寫下現代人物康妮為
了博士論文找尋『影子書』，進而挖掘出過去歷史並與之對話的故事。其中一點比較特別的
是，作者本人就是當年女巫審判被判處死刑的伊麗莎白‧霍毆之後代，儘管有這層令人為之
震驚的血緣關係，作者信筆寫來卻絲毫沒有任何偏頗之情，反而讓讀者（與作者）在創作及
欣賞之餘更能體會當年民粹主義背後陣陣哀嚎哭泣聲的反思。

以女主角康妮因為母親繼承外婆房子並命其打掃待價而沽為開端，進一步鋪陳她發現大宅裡
藏著許多十八世紀關於巫術的祕密。康妮一方面為了博士論文的主題研究一方面純粹因為個
人好奇心一路追索『迪麗芙倫絲‧丹恩』這個神祕人名的真相，卻逐步挖掘出足以推翻歷史
學界一致認定『女巫審判不過反映社交恐懼』的通說見解。隨著她愈接近『影子書』的真正
下落，就愈能窺見當年女巫審判的真相，隨之而來的卻是她所料不及的震撼。作者運用兩個
世代相互穿插的敘述筆法讓今昔交錯出現，也讓讀者一路追隨女主角挖掘真相之餘更能體會
當年女巫大獵年代生活背景及那些『女巫』的真實內心，因此在閱讀之餘對當代歷史的掌控
更瞭然於心，恍然頓悟原來那些曾經有血肉靈魂的女巫不過只是一般草芥罷矣。故事中沒有
通俗作品的打殺追獵，反而讓人盡情徜徉在歷史知性氛圍氣息，裡頭沒有推理作品所有詭計
真相盡鋪最後以求讀者詫異的不可預測性，但一路跟著現代／過往角色的足跡走到結局，給
人的反而是種對當年民眾無知油然生起一股平靜的悲傷。他們並不可鄙，只是可悲。

作者可能顧慮到純粹的歷史書寫會讓大眾讀者備感無聊，因此刻意添加山姆和康妮戀情，以
及壞人因為貪婪蒙蔽對知識追求進而做出喪心病狂舉動的部分，雖讓故事在除了當年薩林審
判以外還有更多可讀性，但也讓人覺得太屈於向現代讀者品味靠攏，在歷史的沈重反省背後
有那麼些庸俗摻雜。不過總括說來本作尚堪一本值得大家捧讀的歷史小說，不但考究精細而
且把當年受害者、加害者的一顰一蹙寫得躍然紙上，讀者也彷彿在嘶喊聲中參與當年從審判
到執行死刑的每個細節。說穿了，人類不論古今中外不過是個人云亦云的傀儡，沒有個人主
見以及獨立思考的能力，終究只能淪為他人精心計畫策動的附和者，從現代中國／台灣作品
如朱西寧《鐵漿》、莫言《檀香刑》到外國的本作，我們都不難窺見人類之真樸卻毫無主見
的可悲面貌，真相被挖掘了尚能為那些抱冤而死的受害者致歉、平反，但那些屍骨還枕臥在
歷史黑流中的呢？恐怕只能在陰暗中被少數人憑弔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