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夢人

     


作者：歐大旭（Tash Aw）
出版社：時周
出版日期：2009年09月17日
閱讀日期：2009年09/06-09/11
入手方式：試讀活動


人類的世界裡沒有真相。一個人史觀的切入視角與著眼處之不同端看他／她的意識型態、接
受知識管道的寬狹，甚至以怎樣的身份或交情來看待整起事件，也會因此影響他／她的價值
批判與觀點。身為一位備受爭議或傳奇色彩的人物，儘管蓋棺論定不免仍要受到眾多史學家
或親朋好友的質疑與捍護，莫衷一是的穿鑿附會更讓事件顯得撲朔迷離，包裝過濾後一致對
外的說法以及街頭巷衖的留言蜚語把真相渲染漂色，猶如色彩斑斕卻找不到主要色相的一匹
絹布。歷史在人類不論口述或記載中永遠難逃被扭曲誇大的命運，這是人類本性之必然，也
是史學研究無可避免要面臨到的窘境與分歧。

作者以東南亞國家後殖民時期為書寫背景，透過三種不同觀點檢視、回一起描寫在二戰時期
崛起的馬來西亞富商林強尼，三段敘事者分別求諸歷史報導、第一手的日記記載以及友人回
憶錄的形式林林總總拼湊出這位在近打河谷發跡、一生充滿傳奇與謎團的商賈事蹟。林強尼
的兒子寶玉在父親逝世後逐一閱讀書籍與官方記錄，歷史上記載的林強尼出身卑微、胼手胝
足地自陳虎布行擔任伙計幹起，他勤勉工作及獨具慧眼的銷售技巧讓他搖身成為『老虎』的
接班人，但他為了攀登上經濟政治的領導地位不惜使用權謀設計別人。他為富不仁、屈辱賣
國，只為了確保自己能長立於既得利益的獨佔者；他利用『和諧絲莊』作為掩蓋非法經營的
手段，在寶玉眼中林強尼永遠不是個好爸爸，儘管他偶爾也會出現柔情的一面，但邪惡依舊
敗露了他的血液，抹煞了他深藏在靈魂底部的一絲絲善性。

故事第二部份將視點切換到強尼妻子雪兒在1941年9月至11月的日記中。身為富賈宋迪凱千
金的她在父母親積極安排下與強尼結為連褵，但由於彼此身份地位的懸殊以及夫妻間疏於溝
通使得兩人婚後一年仍舊不瞭解彼此。一趟夫妻與友人彼得、漢尼以及教授國近守前往七女
島度假的旅途中雪兒內心默默承受著愛上國近守及向丈夫坦承不諱的煎熬拉扯，日記內容將
這趟旅程記載得極為詳細，情感細膩真摯讓人覺得強尼不過是個不諳妻子內心的平凡男子，
甚至人稱『河谷惡魔』的國近守都搖身變成一位知書達禮、善且人意的儒者教授。至於彼得
的回憶錄中更是將林強尼描寫成一位可以分享內心祕密的密友，他們彼此互吐心事、共享快
樂時光，在世人眼中強尼是位不死的英雄、成功的布商以及祕密的共產黨領導人，但唯有在
彼得眼中的強尼才擁有最貼近真實的形象，然而他的回憶錄也是最痛苦的懺悔自白。

有趣的是，作者筆下的林強尼自始自終依附在別人的隻字片語與歷史記載的光影之間，然而
在這三段不同的追憶中卻顯現出一個活生生的形體在字裡行間中吐納聲息，作者不意替林強
尼做任何人格的價值批判，只留下三段風格迥異的文字供讀者評斷。他在第一章節中藉著寶
玉的追查讓強尼在大家面前呈現出冷酷逐利的負面形象，卻又在爾後兩個章節以截然不同的
個性顛覆了原先讀者設下的刻板印象，這種採取『先架構後崩解』的敘述手法極為獨特，而
他刻意在故事中留下許多空白讓讀者自行揣想，則讓人不禁再三忖度究竟歷史的真相為何。

也許說穿了，直到故事最後一刻我們仍舊無從評論起林強尼傳奇一生的真實樣貌，他可以是
個奸險無情的商賈，也可以是個內心虛邈難以窺探的丈夫，更可以是個無話不談的摯友，歷
史如同水晶般本來就有很多切面，端看你我捧起哪道斷面加以欣賞以及獨鐘哪個角度折射出
來的璀璨光線，至於真相則是賴以我們反覆拼湊、與時空人物對話後揀選出來的最佳說法，
畢竟在歷史眾多分雜的資訊流中，我們只能選擇最能取信於自己的說法。